第109章 .108.1

涩涩儿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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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太后,大郎、大郎夜里高烧,已经、已经去了!”

    闻得此言,谢容英很是懵了一会,太后高氏亦是如此。

    她年纪大了,丧夫丧孙丧子,她的长子谢含英一个孩子都没有留下来,而次子谢容英如今……也是一个儿子都没有了。

    高氏低头看着那个还在嚎哭的小孙儿,面上的寒意更甚。

    怎么会?怎么会如此?

    谢家人也好,高家人也罢,无论是人品如何,性情如何,是聪慧还是愚笨,素来生下来都是和正常人一样,不多点甚么,也不少点甚么,怎么她的侄女生下来的这一个……就是一个妖孽!

    一个竟然多出了一条尾巴的妖孽!

    这如何能忍?

    那抱着小高氏刚生出的孩子的婆子,根本连动都不敢动。

    可是小孩子又懂甚么?饿了难受了,可不就只会哭?

    因此满室寂静之中,只有小孩子的嚎啕大哭声。

    谢容英终于从惊骇与悲伤中回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那个竟长了尾巴的孩子,就见小婴孩竟是难得一见的刚出生就睁了眼,正好奇又委屈的盯着他瞧,身上白白净净的,小手挥舞着……除了多出来的那一条尾巴,根本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

    谢容英盯着那双眼睛看了好一会,只觉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大郎,那个白日里还濡慕敬仰的看着他的长子。

    谢容英心中一软,忍不住就对高氏低声道:“阿娘,二郎、二郎许是病了,并非是……”妖孽。

    高氏却也回过神来,她双目含泪,眼睛却是决然:“你说他不是妖孽?你信,世人可信?容英,你难道要世人都知道,你身为帝王,竟是生出了一个妖孽?”

    谢容英心下一阵钝痛,同时也对自己有了些怀疑。

    是啊,真正的帝王,哪里会生出一个妖孽来?

    难道就像当年显王得到的那样东西所写的,他的阿兄谢含英并非是真正的天之子,而并不是真正的天之子的阿兄指定的帝王,也不该是真正的帝王,所以,上天才会将阿兄的孩子全都杀了,甚而到了如今,他继位后,亦是长子去了,次子也……也是个妖孽,是个非我族类的妖孽!

    谢容英一时间只觉心身俱疲,觉得他便不该做这个皇帝。

    若是他不做皇帝,若是阿兄当时只让他做一个闲王,那么,是不是他的长子就会保全,他的次子也不会是妖孽?还有,还有他的发妻,他的表妹,是不是就不会从妻沦为妾,现下又被阿娘一锤定音,也被称作了妖孽呢?

    然而这时间终是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谢容英也根本拗不过强势的高氏,只能任由人将妖孽婴孩和妖孽小高氏给带走——且还是要用火活生生烧死,仿佛如此,才能将妖孽彻底除去。

    谢容英反抗不了高氏,但还是道:“让我抱一抱孩子。”

    那一只哆嗦着抱着婴孩的宫人一愣,谢容英就已经把婴孩抱了过去。

    婴孩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一只抽噎着,一双大大的黑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谢容英,像是看到了谢容英的心里。

    谢容英只觉心头一阵一阵的疼痛。

    这是他的孩子啊。

    他的长子刚刚去了,次子……也要去了么?

    可是,他的次子,是个妖孽。

    谢容英抱着孩子的手,也开始微微发抖,眼中闪过不忍之色。

    太后高氏已经猩红了双目,她分明看到了谢容英眼中的不忍,可还是道:“带走,带走!和她那个妖孽生母一样处置!”

    一样处置,就是一样活生生烧死了。

    只是,宫中有宫中的烧法,绑起来,堵上嘴,让人叫也叫不出来。

    至于起火……宫中也有走水的时候,不是么?

    于是谢容英就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妻儿被带走。

    尔后,宫中一偏僻的冷宫走水。

    谢容英站在外面,看着那一处火焰升起的地方,看着大火越来越旺,觉得自己的心,却是满满沉寂了下来。

    高氏一心想要瞒下这件丑事,可是,如何瞒得过?

    这皇宫之中,原本就有各藩王安插下的人手,如今这等丑事一出,明显是高氏和谢容英将把柄送到各藩王手中,谁又肯真的将此事按捺下去?

    尤其各藩王在长安城中本就有人手在,这些人也是藩王信任的人,因此一面快马加鞭将消息传给自己的主子,一面就自己做主,开始传出各种不利于新帝的消息。

    只是这消息传着传着,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原来定王也好,敬王也罢,就算是那南方的小朝廷,他们一心想要传出的谣言,都只是这位新帝不得上天之心,该让位于人才是。

    可是,这消息传着传着,就变成了新帝不得上苍厚爱,其原本也并非是先帝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又有其继位后,所做诸事不足以承担皇位,上苍这才降下责罚,令这位新帝在孝期弄出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个妖孽,而原本健康的大皇子,也在那一日高烧而死!

    这一切的一切,都因着这位新帝并非是原本该继承皇位的第一人,因着先帝之后,最该继承皇位的,不该是谢容英!

    可是,不该是谢容英,又是谁呢?

    定王收到消息后,显示一愣,随即,就都是暴怒。

    “好一个谢远!本王原本只当他一早就被教废了,一心只知愚忠,竟不想,弄到最后,他竟也弄出了这种事情!真真是、真真是不愧是本王那位好三弟的儿子!”

    定王暴怒,敬王何尝又不是暴怒?

    他盯着案几上的那些传来的新消息,暴怒之后,心中竟是五味杂陈。

    他这一生,有十几个孩子。女儿之中,他也就对长女谢云屏和马氏所出的女儿有几分心,儿子里面,敬王最看重的自是谢瑾然,而谢瑾然之外,敬王对着自己真正的嫡长子谢远……是真的没有甚么心。

    于敬王来说,他并不缺儿子,也不缺出色的儿子。

    而谢远虽然是他的嫡长子,但自幼就不在他身边长大,他第一次听到谢远的存在时,心中所想的也只是还好这个孩子和他没有感情,将这个孩子送到长安为质最是合适,将来,他还可以利用这个孩子对他的濡慕之情……

    可惜,他倒是有心利用这个嫡长子,这个嫡长子却被元朔帝教导的真的和永和帝极其的亲近,并且,在元朔帝去世后,这个嫡长子还做了新的藩王,并且一力和他这个生父撇清了关系。

    这种情形下,敬王原本就不缺儿子,谢远又不是那种任他拿捏的性子,敬王又如何会喜欢这个孩子?

    只是,敬王没有料到的是,他原本想要利用谢远,然后在利用之后,给谢远活着的权力,却不将许给谢远的东西给谢远。他想,无论如何,谢远的生母和唯一的弟弟都在他这里,谢远只要不糊涂,就该知道自己是要投靠他,还是要继续跟着那个糊里糊涂的谢容英。

    结果……敬王显然没有想到,谢远还有第三条路走。

    谢远要自己另起炉灶,要和他一样,去争抢那个位置。

    敬王想到这些,脸色就开始隐隐发青。

    怎会如此?岂能如此?

    定、敬二王猜到了谢远的用意后,就有心想要将那些流言给压下去。

    可惜,谢远原本就少年成名,幼年时有想出册书,造福文人的名声,十二岁就上了战场,为保卫边境,立下赫赫战功,后先帝继位时,又想出了晒盐之法,而第一个考试选官,令寒门子弟有了向上爬的机会的人也是谢远,甚至,到了去年,一梦梦到三种利国利民的农具的人依旧是这一位昭宁王。

    昭宁王谢远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大庆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谁都知晓了昭宁王的传奇,知晓昭宁王乃是上苍厚爱之人。

    而现下,新帝永平帝几番闹出丑事,如今更是因不得上苍喜爱而诞下了一个妖孽,甚而这个妖孽还带走了永平低唯一的小皇子,可见上苍是真的看不上永平帝,而永平帝孝期弄出孩子,且在有忠贞之士死谏时,将忠贞之士脱了朝服丢了出去,仍旧保下了这个孩子。结果,保下的竟是一个妖孽。

    如今又是传言四起,那么,是不是说,这位永平帝,当真不该做皇帝?

    又有传言道,如今的昭宁王比永平帝年长,且也已经过继到了文睿帝的名下。

    如此算来,文睿帝名下有三子,长子为过世的永和帝,次子为昭宁王,幼子才是如今的永平帝。

    而当年元朔帝的遗旨中,虽并未写明将昭宁王过继给文睿帝做嫡子,但先帝永和帝在为昭宁王更改族谱的时候,却是将其写在了文睿帝的嫡妻高氏名下的。

    这样算来,若论起正统继承,是不是永和帝过世后,真正该继承大统的,根本就不该是文睿帝名下的幼子谢容英,而该是次子昭宁王?

    这样的传言越传越多,谢容英又刚刚得罪了文人,恰好谢远又自幼就得文人尊重,如今更是如此。

    更何况,若真正论及正统规矩和礼法,昭宁王谢远虽是过继子,却也是真正上了族谱的过继子,那么,既上了族谱,还是元朔帝遗旨令其过继,那因何先帝过世时,竟是不顾礼法,越过原本该继承皇位的昭宁王,而令彼时的容王继位?

    诸多文人因此而不满,他们不能明摆着去指责新帝,却是能写文章拐着弯的斥责四相不重真正的规矩,没有真正的劝谏先帝,堪为四相。

    长安城的人们听得这个消息的时候,消息已然控制不住了。

    谢容英原本因为连丧二子,几日以来接连噩梦不断,神色正恍惚着,就听到了这件事。

    他怔了好一会,才有些木讷的道:“昭宁王?昭宁王哪里配?过继子而已,他算甚么?谁家在有亲生子的情形下,会将爵位甚至皇位传给过继子?荒唐!简直荒唐!”

    谁都知道荒唐,谁都知道亲生子应在过继子之上。因此永和帝才会犹豫许久后,最终立了谢容英为帝。

    但是,那又如何呢?

    若真正要论及起来,谢远就算是过继子,却也是过继到了文睿帝名下,还被永和帝放在了文睿帝嫡妻高氏名下,如此算来,谢远也的的确确是拥有皇位继承权的。

    而这个继承权,如果要争论起来,就算是比不得身为亲生子的谢容英,却也并不一定就会比谢容英小。

    只是从前无人在意,而现下,谢容英令天下的文人受到了屈辱,如今又纳了妖孽为妃,生了妖孽为子,被上苍所惩罚,因此这件事情,才终于被提升日程。

    他们只道如今这位皇帝昏庸,却从未想过,这位皇帝,是否该是真正拥有皇位的人。

    如果,他不是,那,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