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蛰伏3

肖申克117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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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蛰伏3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崇元殿内,群臣毕集,依尊卑列班,冲着皇帝郭威欢呼膜拜着。

    这座皇宫,原本是梁太祖朱温在自己宣武军节度使府衙的基础上扩建的,整体布局先天不足,显得狭小,尤其是因为今天既是大朝会,又因为郭威有旨,六军十六卫的数十位闲将军们都得朝参,朝臣们将这座宫殿挤得满满当当。

    郭威瞄了一眼站在不起眼之处的韩奕,对着满殿臣子们微微颌首:

    “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臣子们齐呼道。

    “众卿,今日有何本奏?”郭威例行公事般地问道。在他的示意下,右仆射兼同平章事范质奏道:

    “禀陛下,兖州慕容彦超昨日奏,天平军节度使、齐王高行周遣人送书一封至兖州,约他一同谋反,书中列举朝廷种种失当之举。”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范质说的还算委婉,那所谓的密信简直就是破口大骂郭威。只有郑仁诲、魏仁浦、李毂等少数近臣,不以为然。郭威不动声色:

    “可有凭证?”

    范质连忙命人取来慕容彦超送来的表章及高行周的“亲笔信”,上面赫然有高行周所担任的天平军节度使官印。

    郭威不怒反笑:

    “定是慕容彦超栽赃陷害齐王”

    郭威身为皇帝,从不对高行周直呼其名,而是尊称高行周王位,可见郭威对高行周的尊敬。

    早有枢密院的郎官取来高行周以往的奏表,将上面的印鉴与所谓的证据比较。高行周的官印不是新刻的,也不知被历朝历代的多少个天平军节度使、留后们用过,其中也包括韩奕,那官印上缺了一小块,如果不是使用者本人,是很难发现到这个“瑕疵”。

    慕容彦超穷途末路,想拉高行周下水,诱引郭威对高行周猜忌,却不知自己伪造的官印实在太“像”了

    “陛下圣明”群臣敬服道。

    这绝非郭威昨晚想出来的一场戏,郭威也是今天临上朝时才知道有“密约”之事,他还埋怨昨夜未能将这一密信直送至他的寝宫。郭威不仅坚信高行周忠厚谦让的为人品质,更是看穿了慕容彦超的为人。

    不过,在被群臣歌颂之后并且有些沾沾自喜之后,郭威有些厌恶臣子们这种行径,好像都约好一般齐声拍自己马屁。信任的重臣之中,范质太过谨慎严肃,公事公办,太过无趣,李毂截然相反,为人诙谐,虽然谏言时让自己听着舒坦,但太爱拐弯抹角,唯有王峻直来直去,不乏直面挖苦,总是让郭威保持清醒,并且私下里跟郭威称兄道弟,让郭威觉得亲切。

    至于韩奕嘛?郭威忽然不知道应该如何评价韩奕。韩奕好像什么都沾上边。

    “慕容彦超以我大周新造,容易动摇。他北结契丹,西引太原,南诱唐人,以为朕软弱可欺。朕已经给了他一年时间,又遣朝臣赴兖州与他盟誓,并赐他铁券丹书,盼他回头是岸,奈何他始终执迷不悟,至今不服王化。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已命侍卫亲军作好准备,不日将兵发兖州。”

    郭威环顾群臣,那意思仿佛在问谁敢反对。他先礼后兵,用足够的耐心,做足了表面文章,天下诸侯无人敢反对,这与前朝李守贞叛乱时的情势截然相反,当时许多藩镇甚至朝臣暗地里与李守贞眉来眼去。

    “回陛下,我等将士深受皇恩,必会为陛下讨回公道。”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治曹州)曹英适时出班奏道。

    郭威点点头:“尔等决心朕已经看到了。朕听说唐人屡有侵扰,徐州方面擒获唐将燕敬权等,押至阙下,今日我大周君臣同聚在此,不如押上来,让朕与众卿看看贼将长得是什么模样?”

    郭威这话明显是鄙视自己南方的邻居,去年冬末刚刚击败过强大的辽兵,又收拾了人心、军心,他越发感到自己相当强大。

    时间不大,俘将燕敬权被带了上来,这位叫燕将权的倒霉蛋生的浓眉大眼,身材颇为剽悍,单就这一点来说,也符合他武将的身份。汴梁大周朝的皇宫绝没有金陵皇宫那般金碧辉煌,也绝无金陵枕山际水的气象,但是一股无言的压力令燕敬权扑通地跪倒当场。

    “败将燕将权拜见大周皇帝陛下”饶是燕敬权如何不服,也不得不夹着尾巴乞怜。

    “燕将军何故来此?”郭威调侃道。

    “贵军无故攻我,我寡不敌众,因而被押至此处。”燕敬权还想掩饰自己的失败。

    殿中四周帷幕后突然响起一阵拔刀之声,崇元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砍了他”武将们唯恐天下不乱。

    燕敬权心惊肉跳,额头上冒着虚汗,双腿战栗,只得连连伏拜,如一条乞食的落水狗:

    “败将心服口服,上天有好生之德,愿大周皇帝陛下开恩”

    “哼”郭威脸上调侃的笑容消失了,“看来你是害怕了。自古家有逆子,人神共愤。国出叛臣,天下士民应群起共讨之。朕与尔主本是邻居,并无利害关系,朕却未料到尔主竟然会助朕叛臣。将心比心,若是江南也出一叛臣,朕将助他谋反,敢问尔主将是何滋味?”

    郭威这一席话义正辞严,说得燕敬权哑口无言,既惧且羞。

    “朕不会杀了你,你哪来回哪去。将朕方才这一席话说给尔主听。尔主若是再有不义之举,火中取栗,那就应当被视为对我大周的宣战,我大周百万精兵将饮马长江之畔,观兵金陵城下。”郭威说罢,厌恶地挥了挥衣袖。

    小底军都指挥使徐世禄从帷幕后奔出,挥令几位甲士将燕敬权连扛带推地架了起来,押出了崇元殿。

    自始至终,这位可怜虫也没敢正眼瞧郭威一眼,以至于后来唐主李璟向他问起郭威长啥模样,他竟然答不上来。

    “兖州之事已经不能拖了,侍卫军后日就出征,关于此事,诸卿可有其他谏议?”郭威询问群臣。

    郭威话音未落,有人便高呼道:“臣有本奏”

    正是开封府尹王峻。王峻虽然被削了相职,又生了一场大病,不过他最近看起来气色不错,尤其是郭威亲自驾临王峻私第之后。

    “秀峰有何高论?”郭威鼓励道。

    “臣以为,兖州慕容彦超不过是秋后之虫,谋逆绝无胜算。俟我王师一到,兖州必会土崩瓦解。臣以为朝廷应提前筹划,如何治理讨平之后的兖州。”王峻奏道。

    “秀峰以为朕当如何?”郭威问道。

    “慕容彦超窃城谋叛,党羽众多,将满城士民当作人质。愿陛下以慈悲为怀,破城之时,应严令诸军不得借机扰民,也不可滥杀无辜。此其一也。其二,武人专横,恣行肆虐,既管军又管民,兼掌财赋,往往据一镇而不服朝令。待王师克平之后,陛下不如降泰宁军为防御州,以文臣知州事。”王峻奏道。

    郭威闻言,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韩奕,韩奕正眼观鼻,鼻观口,如老僧入定。以文官执掌州县,分去武将财权与治民权,本就是韩奕主张之一,今日王峻也提出这一主张,这让郭威有些感慨。

    “朕知晓了。”郭威虽然明明同意,嘴上却不当场表态,因为他不想让其他地方诸侯们有所不满,“秀峰兄还有何高论?”

    “听说陛下欲亲征兖州,臣虽老迈,愿随驾左右,为陛下分忧。”王峻请命道。

    不管怎么说,王峻总会让郭威觉得贴心,郭威想了想道:“准奏。”

    群臣们察颜观色,见郭威当着群臣面,仍称王峻为兄,都明白王峻仍然圣眷在握。王峻这一开头,群臣们纷纷请求随驾出征,尤其是符彦琳等六军诸卫的闲将军们。

    “陛下,臣乃武将,虽然闲居京师几年,但手上的功夫还在,臣甘愿在曹帅麾下当一小卒,请陛下谕准”符彦琳嚷道。

    “陛下,臣每夜须御女三人,宝刀未老,请陛下让臣上阵讨贼”安审约信口雌黄,引来一阵哄笑。

    “陛下,臣也有一身力气报效朝廷,不信,您让我在此演练一番?”也有前朝旧将吵着道。

    因武将们起哄,崇元殿立刻哄闹闹的,真如同城门外的草市。范质大声呼斥着,费了一番力气,这才止住这些闲将军们的吵闹。

    郭威不缺兵,更不缺将,关键是他不信任这些前朝遗老遗少们,一个慕容彦超已经够了,不希望将来再多几个慕容彦超。朝廷设立六军诸卫的虚衔养闲人,虽说是继承自前朝前代,但却很有必要。如果说六军诸卫的将军们个个都是猛虎,但只要他们没机会掌军,用一个个优厚的闲职圈养着,那就都成了病猫。

    可是当他看到六军诸位中,唯独左金吾上将军韩奕好像看热闹的,置身事外,更加不满意。

    “韩奕,尔等身为诸卫上将军之一,吵吵闹闹的,成何提统”郭威直接点名。

    韩奕暗骂郭威没茬找茬,他至此未曾张口说过一多余的话,郭威点名,他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侍卫军兵多将广,曹帅、史彦超、向训诸将军都身经百战,足以担当重任,更何况还有陈州防御使药老将军参预军谋。用兵之道,贵在上下如一,令行禁止,直上直下,如果管事人太多,恐怕会多头指挥,令兵士们无所事从。不过,诸卫将军力求参战,其心可嘉,值得表彰,陛下不如委任诸卫将军运送粮草,让曹帅无后顾之忧。”

    韩奕两边讨好,既让符彦琳等人与战阵沾上边,又让他们没法真正领军。符彦琳与安审约等人瞪了瞪韩奕,虽然不太满意,但运送粮草总归还是个差事,只要曹英打胜仗了,甭管打的多艰难,功劳总归要分一点给他们。

    郭威想的却很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之事可马虎不得,他可不想让这些闲将们坏了军国大事。郭威指着韩奕道:

    “既然诸卫将军愿为朝廷效力,朕当然准奏。另外,既是你韩奕提出此议,这个东南水陆转运使的职位就是你的了,若是前方将士饿了肚子,或是因粮草转运扰民,你这个左金吾上将军就做到头了。”

    韩奕有扇自己嘴巴的冲动,自己本来不想找事,无官一身轻,事情偏偏自己找上门来。他还想申辩几句,郭威已经从御座上站起身来,挥了挥衣袖:

    “退朝”

    “退……朝”太监扯着阴柔的嗓门。

    散了朝,王峻主动凑上前来,不阴不阳地说道:“老夫得恭喜子仲新官上任了”

    “哪里、哪里,这个转运使嘛,本就是因事设人,兖州战事一了,这个差事便自动停罢。这样也好,韩某最近喜欢读陶渊明的诗章呢”

    “哼”王峻讨了个没趣,扬言道,“晋州不杀之恩,老夫还未报还呢”

    皇宫外群臣还未散去,众人听了王峻的话,个个目瞪口呆。

    “王大人年纪不小了,这火气旺盛异常。韩某近日来从杨少师习书法,杨少师说严摹先贤字帖,虽然不一定能成一家,至少也有磨练心性的功效,改日韩某选一本好帖,送给王大人”韩奕话中带刺。

    “那就有劳子仲了。”王峻拱了拱手,拂袖而归。

    “嗯。真是一波未平,另波又起啊,子仲还是消停不下来。”李毂走近说道。

    “李叔方才也瞧见了,这是王峻自己找上门来的。我倒是想与他为善,不过他这人爱记仇,本性难移。”韩奕道。

    “那你得小心点,此番你兼任东南水陆转运使,这个差遣既繁且杂,涉及多个州县,如果用人不当,难免会有人趁机中饱私囊和兼有滥用民力的事情出现。陛下向来爱惜民力,你不要让人抓到把柄。”李毂谆谆告诫道。

    郭威平河中三叛时,正是李毂担任西南水陆转运使,负责粮草器械的筹措与转运,又是掌管盐铁、度支与户部的三司使,对这方面最有发言权。

    “多谢李叔提醒。”韩奕诚恳地接受。他朝御街外看去,见符彦琳等人正卖力地向他招手,连忙告罪走了过去。

    李毂追在身后喊道:“你什么时候娶小婉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