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决心,就在当今!

草上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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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下,崇文门的高大城门楼渐渐远去,马车在三合土铺成的路面上狂奔,剧烈的颠簸让车厢内的话语也断断续续。

    “未满三月,为何就要我走,还走得如此惶急?”

    叶天士根本就是被甘凤池带人直接从住处绑出来的,到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我这一走,岂不是要让皇上和太医心生疑虑,当我是在方子里动了手脚?骤然停了我那方子,可是有**烦”

    他脑子还泡在医生身份里,这段日子,就是靠着他的药方,康熙才能气血通畅,病情渐渐好转。但康熙一直未如他所要求的那般平心静气休养,原本设想是三月能大略扭转康熙气血亏虚的毛病,实际没个半年不行。现在甘凤池陡然劫走了他,会对康熙的病情造成影响,他非常清楚。

    甘凤池嘿嘿一笑叶,这样不好么?还当康熙是咱们皇上?”

    他的徒弟叶重楼满脸快意要的就是那康熙老儿不敢再用师傅的方子最好是当师傅在方子里暗埋了未明之毒”

    叶天士瞠目结舌,他不是傻蛋,只是脑子没转过弯,被两人一语点破,顿时恍然。从一开始,天地会找到他,要的就是这番局面,不要他下毒,不要他动手脚,只要他尽心为康熙诊治,获得了康熙的信任,再这么一跑,康熙的健康就握在了指掌间。

    叶天士颓然无语,叶重楼安慰道师傅又没违医德,现在不跑,之后康熙身子出毛病,太医院还不都得推在师傅身上?看那些太医瞅师傅的恶毒眼神,徒儿这话绝不了”

    甘凤池也笑道是啊,真有事,又怪不得叶,只能怪那康熙老儿的疑心。”

    正间,后方轰隆隆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车厢后方一个清脆嗓音响起鞑子马队追来了还挺快的”

    叶天士紧张不已,甘凤池道别担心,撑一会就有人接应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车厢后窗钻了出去,对后面那人道四娘,我掌灯,你动手。”

    马车上本来就挂着风灯,片刻后,车厢后方又点起一盏灯,这灯份外明亮,竟在夜色中射出一道笔直光柱,将后方那群马队当头罩住。马眼在这亮光中一片迷茫,瞬间乱了蹄子,再是蓬蓬几声枪响,人摔马倒,顿时乱成一团。

    眼见那上百骑人马不是闪花了眼,就是吓破了胆,在原地打起了圈子,不敢再追,甘凤池称赞道四娘,你这枪法,真是没说的”

    四娘嘻嘻一笑这可是娘娘,不,师傅亲传的”

    马蹄声又起,却是从前方来的,甘凤池吐了口长气咱们黑猫七队,首战告捷”

    四娘摇头叶还没上船,咱们这一战还没完呢。”

    第二天清晨,被颠了一整夜的叶天士脚步虚浮地摸出车厢,震惊地,马车竟然停在了一处海滩边,波澜微荡的海面上,一条快蛟小船正划浪靠来,更远处的海面,赫然是一条高桅大船。

    叶天士还没从一夜奔了起码三百里的奇事中清醒,又陷入到受宠若惊的惶恐中,就为了他一人,无数人舍命奔波,如今更有这么大一条船在等着他……

    那个叫四娘的娇小少女朝叶天士笑道陛下亲**代过,叶是国宝,也不能让叶有闪失。”

    “陛下……”

    叶天士怔了一下,然后才醒悟,这位陛下,可不是紫禁城里的皇帝,而是无涯宫里的皇帝。

    朝北望了一眼,叶天士吐出一口气,心道这天下……真是变了。

    北京城,雍王府后园禅房里,茹喜看着一叠厚厚报纸,凄然无力地道王爷,这天下,真的变了。”

    胤禛端正地坐在她对面,不知出于心理,还找来了另一个人陪坐。那个叫常保的粗浑家人杵在胤禛身后,浑身发痒,惶恐不安之极,心想对面不是王爷的格格么?王爷跟格格相处,还要他这个奴才挤在一边……

    胤禛道别长吁短叹的,就是要你细细说来,到底有怎的变化。”

    原本语气很僵硬,可说到后面,一股热切渐渐升腾而起,让他的嗓音也变得含混那李肆,到底是行的妖法,竟能在这短短几年里崛起。”

    他指了指那些报纸,脸色又转为不屑这上面的,不过是文人手笔,连带《皇英君宪》,虽觉新鲜,可内里跟我满洲入中原时,那些儒生在我大军铁蹄前歌功颂德,口称王师的行径没区别。”

    茹喜张嘴,似乎觉得很难对胤禛解释清楚,这报纸到底跟这个朝廷的邸报小抄有不同,只好低低道那李肆,争人心确是很有一套。”

    胤禛冷哼一声人心?人心管用?他李肆是靠人心与我大清对敌的么?是靠人心以一敌十,几番挫我朝廷大军的么?昔日我满洲能靠留发不留头杀出人心,他李肆自然也是靠那火枪大炮打出来的人心”

    他有些激动地敲着蔺草地席我想,他是造出那么多枪炮的?他又是养活那些火器强军的?工商为要服他?为甘心为他纳那般沉重的课派?他治下民人和儒生为没被工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握起拳头,有力地凌空锤了一下弄明白了这些,我们自然能如法炮制他治下不过区区一隅,就能有这般动静。我大清还有大半江山,也该比他更有回旋之地”

    果然是我的四爷,也只有四爷,在这样的关头,满心都还想的是这大清天下,就他能当得起这世间第一的真真男儿……

    茹喜被胤禛这股坚定气势给感染得热泪盈盈,咬着嘴唇,恨不能扑上前去,抱住他的双腿,向他哭诉这几年来的委屈苦楚。

    可她已不是当初面对李肆时,那个自作聪明,自恃甚高的女子了。她的自信,已随着她的贞C,被那粗暴而入的火铳一同破碎。现在她很清楚,该扮演角色。

    茹喜缓缓道其他的事,贱妾接触不多,前几年一直在琼州僻壤的矿场里,那矿场的运作也有一番新章程,由小及大,王爷所问之事,贱妾还是能说上一些。”

    禅房里,茹喜细细述说着,胤禛听得入神,一会皱眉,一会抚额,时而拍掌,时而叫好。

    “分片为岗,分岗为人,层层监管,事事落到人头,好”

    “管事的就只管一事,管到极致,每事都拟出细细章程,比照章程办事,虽换人也不乱事,好”

    “管总的靠表单,靠数目随时核查?看来懂算学的还真是人才”

    “凡事只讲事理,不讲人情?那李肆,还真跟我一个性子……”

    “能不靠人做好的就绝不用人?能少用人的就少用人?那靠?轨道?机械?”

    “必须要用人的,用度量衡来回切,这也是事理,我明白”

    在茹喜的述说中,琼州昌江石禄矿的情形也一片片在胤禛的脑海中拼凑出来。偌大矿场,数万人,只有数百监工,就靠着机械、牛马和细致到头皮发麻的章程组织起来,旗人劳工们在这张大网里机械地忙碌着,就像是顺着那石轨拉车的牛马,一刻也停不下来,更没办法自作主张地换方向。

    茹喜说得没,由小及大,从这矿场的操持章程里,就能看出李肆行事的根底。

    胤禛心中荡着一丝欣喜,他觉得已经看破了李肆的一角。李肆,论实质是个不折不扣的法家之士嘛。编织密密法网,驱策人不得停顿。再想想他的军队也是这般运转,万人如一人,朝廷大军才会连番碰得头破血流。想必他也是这般对待工商的。听说他的工商律条竟然有厚厚几大本,这么细密的梳子下去,工商自然被割得血肉淋漓,却还不敢出声。

    悟了这一点,胤禛心跳不已,若是能掌住权柄,在这法上下功夫,难道成就还及不上那李肆?

    此时茹喜又说到了矿场跟旗人的合约,胤禛品了一阵,又修正了的想法。不,不止是法家,看这报纸的动静,还有那份惊天动地,史无前例的即位诏书,就能,李肆在粉饰人心上也的确很有一套。屈尊许诺,不耻低头,让面上之治光鲜无比,这也是皇阿玛的套路啊。只是那李肆本就是草民出身,更不在意颜面,所以可以做得更绝,这一点,皇阿玛学不了,但我可以学……

    思绪扩散开,胤禛再度想到跟皇阿玛的分歧。如果皇阿玛能将“满汉一家”这话落到实处,放开手脚用汉人,天下又怎会落到这般局面?若是掌权,在满汉事上,就不能有那么多顾忌。满人才学之士实在匮乏,忠心我大清的汉人比比皆是,到时委以重任,那李肆在人才这一事上,也拼不过我大清。

    想得兴奋,再一转念,胤禛消沉下来,若是掌权……这可能性有多高呢?

    心神正恍惚间,戴锦在门外递上一封信主子,邬传来消息……”

    胤禛接过一看,就四个字大变在即”,这是意思?

    疑惑很快得到解答,刚从刑部大牢里出来,顾不得休养就埋头为胤禛四处奔忙的李卫急急抢入禅房,喘着粗气道王爷小人从畅春园打探得消息,皇上,皇上……”

    他一口气没喘匀,半天吐不出后话,急得胤禛恨不能一脚踹上他肚子,帮他顺了气。

    李卫后半句吐出来,胤禛和茹喜几乎当场跳了起来皇上似乎中了谁的暗算,正时醒时迷,太医院已被杀了好几人,现在畅春园已是封园,王公大臣都不得入内”

    胤禛第一反应还是正常的,“皇阿玛到底怎样了?有没有危险?”

    李卫却没回答这话,此时禅房里温度骤然转低,不仅李卫,连茹喜都盯住了胤禛,那目光冷中带热,胤禛转念才品了出来,一身热血顿时冲到了头顶。

    李卫不敢跟他对视,低声道十四阿哥,已经回了西安行辕。”

    茹喜的声音更像是从九幽冥府里传来李肆料到了,不,就是李肆的手脚,他说的机会,就在眼前……”

    沉默,可怕的沉默一直持续着,是胤禛不该回应,或许他是觉得不该将的心声直白地向众人表露出来,但不表露,事情又不该继续下去,更不该怎样把握住机会,所以他只好沉默。

    一声高呼打破了沉默,是十三阿哥胤祥,“四哥大事不好”

    众人都同时暗道,有不好,是太好了

    胤祥冲了进来,满脸急切,径直拉住了胤禛的手四哥皇阿玛封园,谁都不见,咱们也得想办法探到皇阿玛的情况,这事四哥你就得有……”

    他眼中精光浮动,也不到底是怎样的心绪,吐出的三个字让胤禛心口呼呼喷起了火苗……大决心”

    是 由】.